
那天我又把你们一晚上去两次急诊室的事讲了一遍。手机屏幕上毫不意外对面出现了翻白眼的表情包。我们只去了一次,是你去了两次。
我没有理会埃米的狡辩,继续飞快敲手机上的虚拟键盘。那人是从上海到云南来过年,刚落地昆明就开始上吐下泻,和你们的症状一模一样。埃米之前和我闲聊,兴奋地分享闺蜜吃见手青的非凡经历,屏幕俨然挡不住她的兴奋劲。云南的蘑菇真的这么神奇吗?我简直太想去感受一次了。
埃米是第三个和我说要去云南感受毒蘑菇的人。第一个是燕子,我们各自离职去了不同的公司,以常规同事来说缘分到此为止,没想到蘑菇把两人的话题拉了回来。
我看网上说吃了云南的某种蘑菇能看见小人,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很爽。我很想去感受一下。我皱着眉头给她发——什么都看只会害了你。
云南人从小到大被严肃警告不要去碰不认识的蘑菇,样子稍有不同、颜色太过鲜艳、哪怕叶片的大部分和青头菌类似,一旦有白色的斑点之类宁愿丢掉也不要吃;上山捡菌更多是体验,而非真的为了野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听说家人入院、病逝的消息。不知道从何时起,云南蘑菇成了一种互联网语境下玄妙的存在。
你见过小人吗?是什么感觉?我超级喜欢猎奇的。燕子不依不饶,平日里严肃专业的人换了一个人。云南人吃菜讲究新鲜,每到此季节餐桌上就会出现新鲜的菌类。家中聚会都是四姨掌勺,每每回家总是要被叫去吃当季新鲜的菜,菌类必配以青椒、大蒜片猛炒。我从小不喜欢蒜味,只有见手青和辣子鸡缴械投降。后来看汪曾祺的书才知道,菌类配以蒜片烹饪可以去除菌类自带的微量毒素,变成可口的佳肴。
我没见过,这种奇还是不猎的好。家里有人吃菌闹着,除了看他难受老揉胸口外,好像没有别的不良反应。这么说危险性不大?好想去尝试一次。稍微的松口为燕子的大胆开了一扇门,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不得不搬出更厉害的故事。
前年回家听说一家人聚会炒了青头菌吃,不小心混进了一颗见手青,大概烹饪没有足够时间,隔天家里的老人家就去世了。三天后落葬刚刚结束,嫂子也开始不对劲,立马送去医院已经晚了,又接着办嫂子的丧事。从小听到的这种事情数不胜数,怎么到了网上变成了猎奇?燕子没再回复,大概是忙去了。
同一个事讲给娟子听,短暂迷乱的感觉太过吸引,悲剧没有劝退她。恰好埃米发来了闺蜜在医院治疗的视频,一位瘦弱女子坐在白色的病床上专心致志反反复复梳理空中看不见的线,屏幕里间歇传来男人的笑声。闺蜜回来和埃米说,你都不知道多有意思,整个屋子里有各式各样的小人,有平面的、立体的,有黑白的、彩色的,有的是可爱型,有的是机械型,它们还会和我说话,同时和好几个类型的小人一起聊天都不打搅,我们聊得可开心了。
娟子听完跃跃欲试,问我何时返家,要去云南吃菌菇火锅。娟子最终并未成形,倒是埃米约定了普者黑碰头,落地飞机后便对菌菇火锅念念不忘。可世事难料,我们还没计划好去哪一家火锅店,埃米和母亲便开始了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无法进食,好在女儿并无症状。好不容易休整一天能够外出,火锅店锅还未烧开,两人的腹泻再次袭来,我只好放下筷子对着沸腾的锅咽了咽口水,打车送她们去急诊室。
验血输液,凌晨两点回到酒店。睡了不到三小时被窗外的同伴叫醒,另一位家长开始接力闹肚子,半夜的普者黑网约车极少,出主意要不要求助医院的救护车,县医院距离很远,开过来需要半小时,正犹豫中有人接单了。
验血输液,再来一次,普者黑医院的流程熟门熟路。等早上七点家长输完液,前一晚在医院见过我的病友阿姨前来慰问,这老嫂子还没有好吗?昨晚我看她吐得很厉害。我告诉她已经换了一个人了,对方似乎没有听懂。
最终劝退娟子不去猎奇的,是网上一个住院治疗的结账单。至于燕子,进入大厂的她忙得脚不沾地,连根针都插不进她的时间表。
见手青的美味,终究敌不过金钱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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